冷。
周围又冷又暗，寂静之下却波涛汹涌，压得夜星喘不过气来。小指无意识地动了一下，但没有对打破僵局起到什么作用。夜星指挥不动自己的身体，连意识都不那么清楚，只是执着地想要醒来。真的好冷，四周的空间如同深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来，压迫着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夜星努力对抗着，那种寂静、寒冷、黑暗，和其中孕育的扼制着自己的力量。
“夜星。”柔和而醇厚的男中音。
寂静被打破，寒冷在退去，黑暗被驱散。
冷淡又成熟的男士古龙水的味道包围了夜星，他睁开眼侧过头，高大的金发男人站在自己身后，弯下腰轻吻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他长着一张典型日耳曼人的英俊脸庞，宽肩窄腰双腿修长，穿着条纹西装，多少掩藏住了其中的力量感。
夜星启唇，缓缓地吐出音节：“烈空。”
他的右手搭在夜星的右肩上，左臂环绕在他的腰间，怀里被胳膊限制住的是少年模样的夜星，一头浅亚麻色卷发，五官精致眉眼如画，白色衬衫米色长裤衬托出少年人独有的细瘦苗条和随之而来的脆弱感。
混沌分化，凝结出幽蓝的海水，显露出的天空可以清晰地看到夏季大三角和其他星辰。两人站在起伏的海面上，凝视着对方。大海广袤无垠，没有可见的陆地标识物，也没有腥咸的海风，没有海鸟，没有到海面上透气的生物，在这个巨大的空间内，只有少年和男人。
少年即使已经相当高挑，但要侧头昂首保持和身形高大的德国人的视线连接还是有些吃力，默默地转回头去。
沉默是永恒的主题。
即使在两人能够和平共处之后很久，在这片海域，他们哪怕只是简单交换想法的时候都屈指可数。烈空知道自己的巧舌如簧对夜星不起作用，夜星聆听他人想法的耐心和理解也绝对不会给予烈空。
星光温柔地撒在海面上，细碎的粼粼波光美丽又冰冷。
两人的姿势仿佛是温情的拥抱，又仿佛是拒绝与禁锢。
而远方海平面之上的颜色在变浅。
夜星阖上眼，启明星在闪耀。
天空的蓝色以超现实的速度变淡，泛橘。日轮跃上海面，驱散了所有的星辰。很快，太阳的亮度就达到了不能直视的地步。陆地的轮廓从北边不断靠近，海水规律温和的波涛开始汹涌，浪花越打越高。
烈空拥着夜星，在沙滩上停下。脱离了高大男人怀抱的少年蜷缩起来，把头埋进膝盖。风光宜人的亚热带沙滩缺少应有的人气，九、十点太阳没有真实的热度。烈空垂眸看着缩成一团的夜星，蹲下去伸手硬是把他的脑袋掰出来，朝向自己：“我亲爱的，很多事错不在你，但如果你继续拒绝长大，那我就必须替你做你该做的事情。”
夜星的绿眸中泛起雾气，眼神绝望又迷茫。
烈空叹息一声，睁开了眼，床头的电子屏右下角显示时间早上六点。烈空起身，反手摸了摸枕头和床单，都湿的厉害。填完医疗记录，自己签好名，烈空从医疗室回到自己的住处，洗漱一番，走进厨房开始做早餐。
房间里的全息投影无声地开始工作，勾画出金发小女孩的身影。她静静地看着烈空把一份英式早餐端上餐桌，淑女地走过去在烈空的对位坐下：“Guten Morgen（早上好）。”
“Guten Morgen（早上好）。”
“昨天晚上夜星晕倒之后，狡啮把他送去医务室，然后回来试图入侵电脑获得信息，被我阻止了。我还说教了一通，让他惜命，放弃追捕槙岛。……以现在这样的形态。”
烈空的眼神微微流露出惊讶，叉起一块烤番茄送进嘴里，边点头边咀嚼，微笑着看向女孩：“你长大了。”不过片刻之后笑容就消失了。他放下刀叉：“Admin’s Order:启动程序自检。”
厄瑞涅的动作一顿：“你在怀疑什么？”
烈空拿起自己酒红色的手机，拨通了电话，左手食指点在嘴唇上示意女孩安静：“是我，Eirene出现程序性的不良行为，请彻底检查她的核心代码，包括最近72小时内有无其他侵扰的痕迹。”
“你质疑我的能力？她哪里那么厉害到能影响我的判断和行为啦？”女孩瞪圆了眼睛，噘嘴的样子可爱得让人心都化了。
烈空的嗓音更加柔和，很适合用来哄孩子的语调：“Eirene，我很高兴，你的情绪模块运行良好，表现得非常像人类了。但是我还是要说，大多数人类在感到被冒犯的时候会选择拒绝对方的命令，而事实上，我作为你的第一管理员，我的命令你无法拒绝，你正在自检，不是吗？夜星三令五申过你不可以出现在非管理员面前的。怎么会这么巧合呢？你在这时候突破了最后的障碍？”烈空喝了一口果汁，拿起刀叉把香肠切段，温和地说道：“等他们的检查结果出来就知道了。如果你真的已经成长到能绕过第一管理员的绝对命令，以自己的意志行动——你会是整个日本历史里新的篇章。”
“那如果不是呢……”
“即使有人在这件事上帮了你一把，也不影响你的进度。广宏早就在准备你接下来的挑战了。有人会想办法开放外网的权限给你，让你接触不同类型的AI，相互交流学习。日本锁国太久，你可能要面对性能远超于你的同类，害怕吗？”
“……”厄瑞涅没有回答，直接消失了。
滕秀星从门外进来。
烈空垂首微笑，继续自己的早餐。
直到被任务叫走，滕秀星都在烈空的宿舍里消磨时间，别的不说，他家音箱的环绕声做的太棒了，打游戏正适合。“烈空，有恶性案件，我要出外勤，给我留个晚饭呗？”
“知道了。”
目送孩子气的执行官离开，烈空执着酒杯站在窗边，眺望着装饰性的高楼风景，绿眸中闪现过笑意：“这么性急吗？”抿一口酒，哼着勃兰登堡协奏曲，烈空在高背椅上坐下，连上了广宏的会议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