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星的房间里还是熟悉的陈设，没有狡啮觉得异常的东西。《格林童话》摆在沙发边的小桌上，里面夹着书签，旁边是夜星那支银白色的手机和智能平板。普通的纸质书和需要指纹解锁的电子产品，狡啮一无所获，他迟疑着，坐到电脑前，启动了主机。
夜星电脑的密码是他女儿生日，简单的四位数字，与其说是阻挡别人的屏障，不如说是提醒自己要记得女儿生日的工具。狡啮是知道这个女孩儿的存在的，但是并没有见过。夜星喜欢和人闲聊，狡啮通过这种闲聊对整个日本商界都有所了解，也知道了很多仁粧的优秀青年，但是非常反常地，夜星从不和任何人谈论起这个女儿。他怀疑杂贺夜星整个交际圈里有几个人真正见过这个只存在于档案里，连照片都没有，只剩下一个名字的杂贺安雅。
夜星的电脑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除了这个加密文件夹。
狡啮手头有一些唐之杜编译的破解软件，非常好用，哪怕是狡啮这种对电脑不算在行的人都靠着傻瓜软件在暗网如鱼得水，拿到了不少资料。闪存卡插入端口后自动开始运行。
“虽然你是夜星的朋友，但是这样翻看别人的电脑还是侵犯隐私的哦。”
狡啮在听到第一个音节的时候就猛地站了起来，在前半句话结束的时候已经抄起了键盘，挥向声源。
一片噪点闪过，金发的女孩站在原地没有动。
狡啮明白眼前的人是全息投影的时候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是仍然戒备地盯着面前的投影。
典型白人小女孩的相貌，柔软的金发细细梳理好，靠近脸颊的碎发编成小辫绑在脑后，精致漂亮的五官，碧绿的眼眸，白嫩的肌肤，就连说话都带着一点口音。“这样做不太合适吧，狡啮桑？”
狡啮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看向电脑，六块屏幕中的其中一块，显示破解软件已经停止运行，入侵警报被触发。但被触发的警报随即沉默，眉头皱在一起的男人阴沉着脸看向女孩，问道：“你是谁？”
“失礼了，我是由广宏科技旗下超级计算机光弧三号支持的AI，Eirene，很高兴认识你。”金发女孩拎起浅紫色碎花裙的裙角，行了个屈膝礼。
“厄、厄瑞涅？”
女孩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这是希腊语，夜星给我起的，不会念很正常，就叫我厄瑞涅吧。”
狡啮非常惊讶，为了防止前赴后继爱上自己造物的悲剧发生，日本法律严格限定AI不得以类人的造型出现。这倒不是最让他吃惊的地方，他知道夜星在有些方面，比如说新兴科技的道德和法律方面，格外的不守规矩。关键是，怎么说呢，这个AI未免太像人了。短短的交谈之间，他甚至能像和人交流一样感受到她大概的性格。
“夜星使用的所有电子产品，联网时都在我的保护之下。与其费劲破解，不如告诉我你想知道什么？如果我觉得可以，我会直接告诉你。”
狡啮心里还没有组织好问题，就有一个词从嘴边溜了出来：“槙岛圣护。”
厄瑞涅一脸了然：“槙岛圣护，秼玉珠宝公司CEO槙岛敬芎与前SVR特工柳德米拉·安德烈耶夫娜·伊凡诺娃之子。出生于2084年10月，具体日期由于缺少资料，不明。七岁时母亲失踪，与父亲关系不睦，十二岁在扇岛闯荡时得到白石远的庇护和看重，与十羽会关系密切。十六岁时弑父并伪装成火灾，继承财产之后就彻底从正常交际圈中消失。之后在十羽会的地位逐步提升，并最终确定为顾问，具体时间点不明。三年前，指导藤间幸三郎进行了一系列猎奇杀人，并导致了刑事一科执行官佐佐山光留的死亡。由于十羽会首领白石远的死亡和内部势力清洗，在之后的两年内行事低调。目前，被烈空重伤初愈，明天将接受一场高风险手术，原因不明。”
狡啮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反复三次才勉强平静地问道： “你是如何获得这些情报的？”
“最关键的突破口是樱霜。在此之前，由于对方删除数据库做的太过彻底，并没有太多的信息可以获得。你觉得槙岛会因为身份改变的需要而对自己的容貌作出调整吗？”
“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槙岛很自负，他在樱霜或许是顶着假身份，但是不会为了假身份而对他的身体任何一部分做出任何程度的伪装，否则那就不是他了。”
“正是如此。夜星在樱霜见到槙岛的第一面就觉得他有可能是壹零贰案的目标之一，而且他的黄色虹膜非常独特。不是浅褐色，是金黄色，这种虹膜颜色出现的概率并不高，考虑到他的相貌具有明显的混血儿特征，筛查槙岛的父代年龄段所有的黄色虹膜白种人，查到了他的母亲伊凡诺娃。”
狡啮点头，收集外围信息，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事实上，他有些过度关注于“槙岛圣护”这个客体，反而忽略了其他可以下手的地方。但是，夜星明明知道了这些却不愿意告诉他这些情报……
厄瑞涅仿佛一个真人那样叹气，这个动作由小孩子做出来有种微妙的滑稽：“狡啮桑，夜星不和你分享情报的原因，一是槙岛本人受日本第一大黑帮势力十羽会的保护，在扇岛内，除非带一支高机动力高杀伤力的队伍硬闯强杀快速撤退，否则绝无可能没有损失地执行任务。而你在冲动之下进入扇岛的死亡率是百分之百。二是不久前知道的，他有使支配者无效的特殊能力，虽然具体是如何做到的不明，但是无法使用支配者就意味着无法经过正常程序裁决。根据狡啮桑你的性格模拟数据，在扇岛之外暴力阻杀槙岛之后Psycho Pass超过三百的可能性非常高且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降低。狡啮桑，你真的想做这种最好结果不过是两败具亡的尝试吗？”
黑发执行官的脸上一片平静，所有的肌肉都处在放松的状态，但是脑海里是一阵阵漩涡般的“去杀了他，去干掉他”的嘈杂回音，佐佐山惨死的画面，槙岛挑衅的笑容，夜星含着愁绪的碧眼，常守朱笑脸背后隐藏的绝望灵魂，种种画面在脑海里交替出现。用肚子走路的动物在耳边不断低语：“你难道没有知道这些的权利吗？你难道没有自己做出判断的能力吗？这是对你的背叛啊。”
厄瑞涅观察着狡啮没有表情的脸，轻轻吐出一句：“想一想狡啮夫人。”
“你住口！”狡啮徒然爆发出狂怒地把键盘砸向厄瑞涅，女孩脸上怜悯中带着轻蔑的表情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区区AI也揣测人类的感情！”
厄瑞涅脸上流露出一丝傲慢来：“你先是狡啮友代的儿子，然后才是佐佐山光留的上司和兄弟。佐佐山已经死了，而你妈妈还活着。想着报仇，自己痛快了，剩下的人呢？痛失独子的狡啮友代呢？一科的其他人呢？夜星觉得这话说出来未免太伤人，所以总是保持沉默，但是沉默解决不了任何事。我就是要告诉你，别想报仇了，你一点胜算都没有。”
明知道除了形成噪点什么效果都不会有，狡啮还是把拳头挥向了厄瑞涅。女孩直接消失在一片金色的噪点中，留下房间里困兽一样嚎叫的执行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