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们这是为人作嫁了啊。”崔求成把电脑的屏幕转向槙岛。
白发青年坐在病床上，看着关于帝都建设的新闻一条条冒出来，没有利好消息，全是走低。槙岛看归看，末了，什么也没说。
“你是装不懂还是真不懂啊？杂贺夜星那小兔崽子可是把我们全都算计进去了，闷声不响就干掉了泉宫寺，想要一口吞了帝都建设呢。”
槙岛金色的眼睛对上崔求成红色的义眼，坦然道：“你的母国以财阀政治著称，在商务上肯定是比我擅长的，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哼，他原先和泉宫寺说什么来着？扇岛重建计划。被拒绝了二话不说就走。谈生意是这么谈的吗？不过是因为他不在乎罢了。接下来潮砂暴/乱，多方会谈，白石夫人被惹怒想要借泉宫寺的手报复，结果怎么样？被反杀。网络上流传的泉宫寺被支配者爆掉的视频我检查过了，确实是多年前政/府统一采购的监控摄像机拍摄的，但是泉宫寺拿那里当猎场，怎么可能不清场？绝对是有人带下去装好的。杂贺夜星布置了人手躲在暗中观察局势，就算狡啮没扛住，也会确保老头走不出去。泉宫寺一死，视频就在网络上爆炸式流传，公/安/局都堵不住，被媒体逼上门来只能承认。帝都建设股价跳水，继承人还是个一表三千里的穷亲戚。他算准了全身义体化的泉宫寺不会去重新公证遗嘱，我赌他之后针对这个走狗屎运的继承人还会有动作。以广宏科技的体量，和现在帝都建设的跌势，要收购已经十拿九稳。杂贺夜星最初的目标就是帝都建设，不过是计划的过程中还抽空和我们玩了一把。艹！”
槙岛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用力伸展五指，肌肉牵动了右肩上的伤，促进细胞分裂的药物最快也要一周才能愈合伤口，太慢了。最初自己以为他是和泉宫寺有旧，才有了那场拿枪相指的谈话；到了潮砂的天台，自己以为他是拿泉宫寺搭桥，为了见白石夫人；兜兜转转，结果居然还是瞄着泉宫寺的帝都建设。到底这一次次的反转是原本就设计好的，还是他的副人格……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杂贺夜星他玩我们呢！”
“你害怕了。”
崔求成脸上的表情一僵。
槙岛的视线从右手往上抬，看着瘦高男人不自然的表情，笑了：“你和泉宫寺一样，害怕了。”
受了重伤，微带病容的青年看向窗外隐隐约约开始冒新芽的树丫，动听的嗓音剖析着黑客的心理：“你背井离乡来到日本，靠着在军队里磨练的黑客技术，在扇岛站稳了脚跟。和我相遇，搭上了十羽，让你有了一种‘即使在异国也可以活得恣意’的强大感。不幸的是，你和杂贺夜星正面遭遇了，明明武力不弱的你输得一败涂地，全靠敌人仁慈才苟活下来。之后，越了解越心惊，他的智力、深厚的背景、非凡的组织力，让你感到自己的渺小。你不是靠着敌人的仁慈活下来的，你是因为自己的渺小活下来的。”
槙岛转回头来看向紧张的前技术兵，漫不经心地笑起来，笑声里有种洞悉人心的东西：“蚂蚁被人踩过也不会死，不是因为人有好生之德，而是因为蚂蚁太小了。”
沉默，如同一头埋伏已久的怪物，在最后一个音节消失的时候一下子跳出来咬了崔求成一个措手不及。恼羞成怒地说什么杂贺夜星在玩我们，其实只不过是恐惧。太久了。他脱离战场太久了。他已经忘记了恐惧是什么感觉。在研究地下围猎场的细节的时候，这种多年不见的情绪突然造访，让他流了一后背的冷汗。如果他和槙岛同去，那会是什么后果？
他不敢想。
不敢想。
视野缩小到白色被单上的一块阴影，声音潮水般退去，一个人孤独地悬浮在虚空中的无力感。
“不必惊慌。”槙岛圣护的嗓音把他抓回现实，其中的镇定并非作假，他是打心底里无所畏惧，“他动用的各方力量越多，可能存在的分歧就越多；有这么多盟友，就会有比这更多的敌人。况且，杂贺夜星……”
“打扰了。”穿着白大褂的藤田真纪推门进来，打断了槙岛的话语。崔求成深吸一口气，掩饰过自己的失态。检查过数据，更换了药物，刚才还自信干练的年轻女孩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期期艾艾地问：“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你们是不是……提到了，杂贺夜星的名字？”
崔求成眯起了眼睛，瞥了槙岛一眼。
槙岛神情自然地点头：“是呢。这次行动恰巧碰到了他，”
“他是扇岛的敌人吗？”
“并不是。”反而是重要的资助人。
“那他是槙岛君的敌人吗？”
“现在不是。”但以后可不一定。
藤田真纪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突然想起来，真纪大概和杂贺认识吧？你们都是仁粧的学生。”崔求成给女孩搬来椅子，请她坐下。
“是啊。”真纪不好意思地朝崔求成笑起来。
仁粧学校与在其南边的医院同名。仁粧医院是全日本占地面积最大，医疗设施最先进，医师水平最高，设置科室最全面的综合性大医院，集中了全国的优秀医务工作者。仁粧学校同出一源，关系亲近的同时，连在西比拉系统那里都有些特权。一般来说，从初等部毕业的学生都是在西比拉系统指明的适性较高的几所学校中选取自己心仪的入学。有的学校可能会参考综合能力评定，但不得以评定成绩拒绝适性在B以上的学生。仁粧不管这套，哪怕适性达到了A+，如果评定非前3%就不得入学。这两道门槛是对全校适用的，要进医学部，还有一场考试，考不过，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要么就屈就诸如药物和营养之类的学科了。真的是，整个日本就没有比仁粧更严苛的学校了。
藤田真纪的综合能力评定差了2个百分点，拜托崔求成帮忙做了手脚糊弄过去的，每次看到瘦高男人对着自己似笑非笑的表情，真纪就心虚。她自觉通过了医学部考试，顺利毕业，拿到行医资格证明了自己也是有实力的，也知道崔求成天生一张带点阴气的脸，但还是看到他就底气不足。把视线转移到槙岛身上，对比强烈！什么叫赏心悦目，什么叫秀色可餐，什么叫男神范儿？槙岛圣护就是。
“这么关心杂贺夜星是不是扇岛的敌人，小真纪，你是不是喜欢他呀？”槙岛略带揶揄地笑问。
真纪连忙摆手否认：“没有没有。只是同学而已。他人还蛮好的，不希望和扇岛有什么冲突……”
槙岛若有所思，她难道不知道杂贺夜星的身份代表了多大的权力和资源么？普通人和扇岛起冲突固然是被碾压的命，但他和扇岛，还不知道谁碾压谁呢。
“……而且人家也有男朋友了。”为了撇清自己，真纪直接给夜星打上了“名草有主”的标签。
崔求成的声音怪怪的：“男朋友？！”
真纪再次怂了：“呃……也没有公开过啦。但是走在一起看上去关系很亲密的样子。哦，对了，他几年前生病离校的时候，他父母和那个帅哥也很熟稔的感觉。”
黑客能感觉到自己面部的抽搐，没看到就连槙岛都是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难以置信吗？夜星的父母？就算从坟头爬出来恐怕都已经是两具枯骨了。算了，先不管这个，他回忆了一下黑到的资料，给真纪来了个劲爆的：“杂贺的医疗档案里，在校期间根本没有生病住院过，只有2108年3月的一次自杀未遂，你说的是这个么？”